你想想办法，减轻一些他的痛苦

这是一个平常的午后。扎西持林医院的上空一片蔚蓝，白云朵朵轻轻飘浮着。忙碌了半天的仁青医生感到腰椎又开始疼了，“毕竟年纪大了啊……”仁青医生自嘲地笑笑，正准备稍事休息，电话响了，是上师！

“弟子，马达村的一位老人病得很重，可能就在这几天了，他现在发烧，很难受，可不可以你去看一看？希望可以减轻一些他的痛苦。”听到上师的话，仁青医生立刻冲进了药房。经验丰富的她快速选好了几种药品，从医院赶到了老人家中。

然而想不到情况已如此紧迫。当仁青医生赶到老人家时，不大的屋子里站满了人，从扎西寺赶来的僧众，正在为床上的老人念诵颇瓦和临终灌顶。

床上的老人名叫香巴仁增，今年七十四岁，八个月前吃了腐烂的食物后不幸病倒，此后日益病重，看过当地的藏医，怀疑是喉癌，现在已不能进食和喝水。陪伴他身边的除了老伴，还有两位女儿和三岁的小孙女。不大的房间里，只有一个钢炉和几个柜子，很简易地搭在墙壁上，上面有少量的锅碗和食物。

从老伴和女儿们消瘦、苍白的面容里，不难看出这家人生活的贫苦。

此时下午三点左右，日影渐渐开始西移。仁青医生靠近床边，心一下子揪了起来。老人的脸已呈黑灰色，长期病重和极少进食令他瘦骨嶙峋。想起上师电话里说的“很难受”，她知道老人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
仁青医生是很好的内科医师，但这是她第一次帮助临终的老人。“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痛苦”，忆念着上师的嘱托，仁青医生开始治疗。

没有完备的检查条件，依据病人数月的病况和现场诊查结果，仁青医生很快定下了治疗方案：先补充维生素和营养液，再消除食道的炎症，之后退烧。

老人贴着肋骨的皮肤下布满了青紫色的斑，极度欠缺营养的缘故，血管已经变得很脆弱了。

握住老人没有知觉的手，仁青医生柔声安慰着，针头扎入脆弱的血管，清亮的液体一滴一滴沿着软管落下。

看着从扎西持林医院赶来的医生在忙碌着，大家的沉重和忧苦稍稍缓解，小屋里生起一丝浅浅的希望。

第一天输液结束后的晚上，香巴仁增退去了高烧，也不再吐黑色的粘液，睡上了几个月来第一个安稳香甜的觉。

第二天一早，得知老人治疗情况后，上师非常欢喜：“弟子，昨天你们治疗得很好！给病人帮了很大的忙。今天你们再去吧，稍微减轻一点他的痛苦，你想想办法。治疗费用我给，弟子，你不要他们收一分钱。”上师再次殷切地叮嘱着。

下午再见到香巴仁增，仁青医生惊喜地发现，老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，可以清楚地说话，体温也下降到38度。

由于感觉到身体舒适起来，老人自然地就想吃东西，早上还喝了一点点糌粑汤。这样的变化令大家备受鼓舞，屋子里的气氛完全不一样了。

躺在床上的老人一边说着“不难受了”，一边努力地伸出手，向医生打招呼并表达他的感谢。

第三天输液的时候，老人的手已经消肿了，几个月没下床走动，居然也可以慢慢在床边站立。他看起来着实好了许多，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。

到了第四天，老人的脸色回到了生病前的模样，能够喝下好几碗的糌粑汤。

等到第四天晚上治疗结束，仁青医生确定香巴仁增已经脱离危险期，正在快速好转。

“你特别辛苦弟子，能救一个生命真是太好了！”当仁青医生再一次向上师汇报进展的时候，电话另一边，上师喜悦而爽朗的声音犹如暖阳，驱散了仁青医生连日来的疲惫，“治疗的费用都告诉我，他年纪大，也没有钱。”上师又一次嘱咐。

关心完病人，上师不忘叮嘱弟子：“弟子你辛苦了，衣服穿厚一点。”

连续输了七天液，老人的身体一天天强壮起来。仁青医生决定暂停用药，让老人的血管也休息一下。

仁青医生计划等老人再缓解一些之后，再安排他做更全面的检查。

然而，无常从来没有停止它的步伐。就在所有人充满希望地为此事奔忙时，香巴仁增在第九天的上午突然去世了。

回忆起那天的情景，仁青医生仍然感到特别可惜。

“之前的症状已经好转很多了，可还有其他系统的疾病，很可能是脑血管的意外。那天早上，老人一直说头痛，本来在好好地吃着东西，碗一拿开，突然就昏过去了。”

当仁青医生赶到时，老人已陷入深度昏迷，却是鼾声大作，仁青医生马上检查瞳孔，没有光反射，抢救希望颇为渺茫。最后只能通过平稳他的呼吸，尽量帮助他在临终的时刻不要感受太多的痛苦。

上师在第一时间通过电话为老人念诵了颇瓦，山上僧众也赶到了香巴仁增家中，为这位贫苦一生的老人再再地念经、超度。

老人最后的日子，是在上师无尽悲心的关切下走过，仁青医生医者生涯中这次难忘的治疗，也自始至终都在上师的殷殷嘱托声中完成。

几天后，一场新雪覆盖了扎西持林。

仁青医生也恢复了在医院的日常接诊。生活又回归了平静，然而上师的话仍不时在耳边回响：“弟子，稍微减轻一点他的痛苦。”

这样的话，上师说过不止一次：“哪怕只能帮助一个生命减少痛苦，我们的努力都不会白费，都有意义。”

很多年过去了，上师的心愿没有变过。

此时，仁青医生似乎更能理解建医院的初衷。

想到自己从最初选择当医生直至今天这一路的经历，她真切地感到，自己就像一滴水，汇入了上师的心愿，从此便永不干涸。